幾年前，有一天中午，我的四爺正在大門口吃飯，忽然從路東邊跑來了一只小黑狗。

這只小黑狗很瘦，渾身臟兮兮的，它的身上很多毛都被不知道什么濕的污垢沾在了一起，身上的毛一點都不光順，一簇一簇的。

一看就知道是一只不知道流浪了多少天的流浪狗。

小黑狗夾著尾巴來到了四爺的家門口，它準備穿過四爺家跑過去，但是恰好四爺正在門口吃飯。

小黑狗被飯菜的香味吸引了，它想上前要一些吃的，但是對于陌生人，它不敢上前。它想穿過四爺的家門口，但是可能是實在太餓了，面對噴香的飯菜它實在是挪不動腳步。

就這樣，這只小黑狗在離四爺遠一點的地方，偷偷地觀望著四爺。

四爺已經70多歲了，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老人，他抬頭正好看見了離他不遠的小黑狗。

四爺慢慢的站了起來，他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這只黑狗，就端著飯碗慢慢的走進小黑狗，老人把碗里的米飯?給小黑狗撥了一些。

已經餓了不知道多久的黑狗哪里經得住香噴噴的米飯的誘惑，它也顧不上認生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。

很快，這只小黑狗就斷斷續續的把四爺的一碗米飯吃完了。

四爺一看，心里很高興，因為他以前也喂過幾只狗，那幾只狗吃食都不好，吃飯挑三揀四的，所以四爺就放棄了。

現在看見吃食這么好的小狗，四爺滿心歡喜，決定收養這只小黑狗。

但是，四奶和他的孩子們都不希望四爺收留這只小黑狗，因為這只小黑狗長得實在是太難看了，又臟又丑還很瘦。

但是，大家都禁不住四爺那么固執的想法。四爺只有在大家的反對中收留了這只小黑狗。

隨后，四爺把這只小黑狗的毛打理了一下，又拿出孫子喝的打蟲藥給這只小黑狗驅了蟲。

很快，這只小黑狗在四爺的精心護理下，慢慢地恢復了過來，皮毛變得光順了不少。

這只小黑狗和四爺特別親，四爺走到哪里，它就跟到哪里。

大家看著這只小黑狗變好看了不少，都不再討厭它了，小黑狗也在慢慢地長大了。

但是，大家都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，就是這只小黑狗從進家門到現在為止已經好幾個月了，但是大家從來沒有發現小黑狗叫過一聲。

有一次，四爺二歲的小孫子拿著一根棍子把小黑狗擠到了墻角，一直用棍子打它。

一是因為孩子還小，不知道下手輕重，再者是因為大人都不在跟前，沒有人發現這個小孫子正在打狗。

如果換成別的小狗了，肯定會嘰嘰直叫，但是那只小黑狗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，只是躲在角落里面驚恐地望著打它小孫子。

幸好四爺從堂屋里面出來發現了這種情況，他立即制止了小孫子，并且告訴小孫子一定要愛惜小動物，不要無緣無故地就打小動物。

但是，同時四爺又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，就是這只狗竟然在被人用棍子打的情況下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，難道是一只啞巴狗？

只聽說過人有啞巴的，還沒有聽說過有啞巴狗。

隨著這只狗的逐漸長大，四爺一家更堅定了他們的想法。

有一次早上，四爺牽著這只狗出去遛彎，迎面忽然跑來了一條沒有栓繩的大狼狗。

這一只大狼狗一看見四爺牽著的這只小黑狗，隨后晃著尾巴撲上去就咬這只小黑狗。

四爺哪里見過這種陣勢，趕緊松開了繩子，小黑狗也不示弱，面對比自己體型大許多的大狗，一點都不害怕，迎上去就糾纏在了一起。

四爺趕緊到處呼喊，他恐怕這只大狗把小黑狗咬殘廢了，很快，住在附近的大狼狗的主人很快來到了現場，制止了他的大狗。

人們把二只狗拉開一看，小黑狗身上已經被咬傷了一道口子，耳朵也被大狗咬爛了。

但是，人們同時也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現象：這只狗從開始和大狗咬斗到現在身體負傷，一直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，包括四爺給它上藥，想著肯定很疼，但是這只小黑狗還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
難道，這只狗真的是一只啞巴狗？

很快，四爺家里喂了一只啞巴狗的消息在村子里面傳開了，有人說，喂狗就是看門的，這只狗連叫都不會，每天隨著長大還吃那么多，喂著有什么意義？還不如賣了算了。

但是四爺卻不這么想，他說他已經和小黑狗相處了很長時間了，小黑狗就像朋友一樣，他走到哪里狗就跟到哪里，彼此已經離不開了，他年齡大了，沒有人陪伴自己，就算喂一只啞巴狗他也認了，說到天邊，他也不會把這只狗賣給狗肉館的。

就這樣，這只小黑狗在四爺家里慢慢的長大了。

前二年春節回家看四爺，我也見到了這只黑狗，它已經長的快有板凳高了，明顯的就是農村的一只小土狗，看到我這個平時不怎么去四爺家的生人，這只狗沒有叫，只是很歡快的晃著尾巴。

難道它知道我和四爺是一家的？都是自己人，它才不叫的？還是它確實是一只啞巴狗？

我正在疑惑，四爺指著這只狗和我說到：“這就是那只啞巴狗，從它一年多前來到家里到現在，從來都沒有叫過一聲，來生人了，它只是擋住門不讓生人進家門，等我去和生人搭上話了，它才離開。”

我不由得在心里夸獎這只狗：雖然不會發聲，但是智力還可以的呀！

就這樣，到了去年四月份的一天，一天上午，四爺帶著他的黑狗坐在大門口看書，那天的天氣很晴朗，四爺看了一會書，覺得那天他穿的有一些多，覺得門口太熱了，他決定起身回家換一件衣服。

就在四爺起身的一瞬間，忽然他覺得天旋地轉，眼前一黑，就什么也看不見了，連喊人也沒有來得及喊人，直接躺在地上昏了過去。

隨后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：黑狗緊張的圍著四爺轉了一圈，二年沒有發過聲音的黑狗對著四爺緊張的叫了起來。

當時，四奶正在家里做飯，她聽見了門口的狗叫聲，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是自家的啞巴狗在叫，她以為又是別處的狗來門口挑釁黑狗了，也就沒有當一回事。

但是，隨后四奶和我說，忽然狗叫聲越來越近，她抬頭一看：原來自己家的黑狗正跑到廚房門口對著她叫：那是一種不是特別流暢的狗叫聲，但是很焦急，很急促。

四奶說她當時都驚呆了：自己家喂了二年的啞巴狗竟然對著自己焦急地叫，難道有什么事情？

于是，四奶趕緊放下菜，跟隨黑狗來到了大門口，發現了暈倒在地的四爺。

四奶不敢耽誤時間，趕緊把昏迷不醒的四爺扶到椅子上面，打電話叫了急救車。

很快，四爺被急救車拉到了醫院，經醫生檢查四爺是急性腦梗，現在只是落下了右腿走路不靈活的毛病，醫生說以后需要慢慢的鍛煉恢復。

醫生還說幸虧救治的及時，如果再晚去醫院一些時間，后果不堪設想。

通過這件事情，四爺和四奶常常感嘆：如果不是黑狗及時地叫來了四奶，如果四爺自己一個人暈倒在門口，沒有人發現，后果實在是不敢想像。

那個時候，大家都十分的疑惑不解：平時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的啞巴黑狗，它怎么就知道四爺有危險了？二年了，它一點聲音都沒有，它怎么就偏偏在最關緊的時刻發出了聲音？

這些都是我隨后去看望四爺的時候，四爺告訴我的，四爺一直說，這次都是黑狗救了自己。

很快，四爺喂的啞巴狗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了四爺的事情在村子里面傳開了，村子里面的人們都說，這只黑狗是來四爺這里報恩的，它在報答四爺的收養之恩。

我有時也在感嘆：難道這真的是一只通人性的狗？它難道什么都知道？它身為一條狗，沒有什么可報答四爺一家人，在最關鍵的時候，它叫來了人救了四爺，用它這種最普通也是最有效的辦法救了四爺。

三舅外出打工，賺了一百塊錢，帶著錢回家過年。當時交通還不夠發達，一路馬車換汽車，汽車換馬車，200公里不到的距離，從早晨天不亮出發，到了黃昏背著大包小包的舅舅才到家。舅媽又欣喜又心疼，忙著給舅舅做年夜飯，兩口人的小家也能感受到濃濃的年味。

吃年夜飯時遇到了流浪狗一家天色漸晚，各家各戶的煙囪中都冒著裊裊白煙。舅媽把飯做好時，已經能聽到街坊鄰居們放鞭炮的噼里啪啦聲，爆竹的火藥味中夾雜著肉香四溢的飯香味，除夕夜的團圓飯來了。

三舅洗了腳換了鞋，把一天的疲勞都拋掉了。他積極地鉆進狹小的廚房幫舅媽盛飯，兩人有說有笑，日子雖然過得清苦，但也是一年好過一年。

剛準備坐下來吃飯時，舅舅看到大門口有只徘徊不定的大黃狗，身后還跟著兩只年齡不大但眼神頗為警覺的小奶狗。它們一家三口和這濃濃的年味格格不入。

舅媽和舅舅都沒說什么，但是心里都明白，這幾只小狗在寒冷的冬天，肯定是沒有吃的了，才頂著對鞭炮的恐懼跑出來，游蕩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，無非是想找一口吃的。

舅舅和舅媽把木制的簡易大門打開，又找來一個缺了口的搪瓷碗，挖了些米飯加了幾個水餃放到院子里。

小奶狗看到吃的就要往院子里跑，不過都被大狗攔住了。兩只小狗看到食物又吃不到，急得唧唧叫個不停。

舅舅對舅媽說:這只大狗還挺小心嘞……。看大狗對人很有戒心，舅舅就把食碗端到門口，希望幾只狗狗能夠吃點東西，過個不挨餓的年夜。

大狗沖著食碗嗅了嗅，自己舔了舔食物沒舍得吃。兩只小奶狗狼吞虎咽一番，很快就把米飯和水餃吃完了。舅舅又挖了些米飯倒在食碗里，大狗這才吃上了一口東西。

日子不富裕，開始沒有收養狗子一家兩只小狗難得吃飽了一回，都跑到舅舅家院子里，圍著舅舅和舅媽奔跑打鬧。大狗也放松了些，它臥在大門口里面，靜靜地看著兩只小奶狗。

舅舅對舅媽說要不收養它們一家子吧，舅媽看了看自己的肚子，猶豫了一會，小聲對舅舅說家里沒有那么多糧食，等咱們孩子生下來，還有不少花費呢，日子得緊巴著過……。

舅舅幫舅媽刷鍋時，舅媽把晾曬的年貨拿到屋里的功夫，大狗就帶著兩只小奶狗離開了。它們大概也理解這個小家的不容易，不想給大家添麻煩吧。

舅舅刷完鍋出來，看院子里的狗狗們不見了，還低聲對舅媽說:你看，它們都聽懂你說的話了，轉個眼的功夫就走了。舅媽瞟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，嘆了聲氣說:大過年的還要挨餓，真不忍心看著它們離開……。

再次遇見，收養了流浪的它們年過去了，到了三四號的時候，那只大狗又帶著小狗路過舅舅家門口，兩只小狗跑進院子里，大狗卻在門口猶豫再三沒有進來。舅舅和舅媽明白大狗想加入這個家，又怕給大家帶來麻煩。

舅媽對舅舅說:年都過去了，這幾只狗子還沒找到愿意收養它們的人呢。舅舅說:這幾年光景不好，都想省口糧食呢。你看咱們家人少，壓力也小些，要不咱們收養它們吧。舅媽嘆口氣說:也只能這樣了。

舅舅和舅媽弄了些饅頭喂給小奶狗，正在給狗子們搭狗窩時，大狗卻悄悄地離開了。舅舅說那只大狗可能流浪慣了，只是想把孩子托付給我們，自己又去流浪了。

剛說完，大狗就跑回來了，嘴里還叼著一個破棉墊。原來它是從自己的老窩把保暖的棉墊帶過來了，可見這只大狗狗多么會過日子。舅舅舅媽給它們弄了一口吃的，就這么著它們這個更小的家寄居在了舅舅這個小家里。

兩只小狗被我家和表舅家收養了后來兩只小狗長大了，一只被我表舅家收養了，一只被我家收養了，大狗還在舅舅家生活。表舅家里是殺豬賣肉的，日子過得還算不錯。我家的狗子可羨慕表舅家的狗子了，因為表舅家的狗子有骨頭吃。

幾公里外的舅舅家的大狗時常來我們村看我家這只狗子，去表舅家比較少，可能是因為它知道被表舅收養的孩子過得好，它心里的牽掛也就少多了吧。

舅媽后來生了個兒子。一轉眼六七年過去了，表弟該上學了，又趕上年景不好了，舅舅那幾年因為腿受了傷，一年多沒法出去干活，眼看已經好轉不少的日子又墮入了貧困。

舅媽跟著自己親戚學賣醬油和酸醋，騎著自行車到十里八村賣醋賺些零花錢補貼家用。后來孩子要上學了，因為二十塊錢的學費，一家人都作了難。

經濟困難也不賣自己家狗狗收狗的路過舅舅家門口，問舅舅和舅媽家的狗賣不賣，舅舅和舅媽看他是街上狗肉鍋的老板，知道他買狗是為了殺了賣肉賺錢，就拒絕了。

狗狗最怕殺狗的人，據說是因為殺狗的人身上有股狗血味，狗子們聞到就跑。等收狗人走了好一會，大狗才從屋后的莊稼地里跑出來，躡手躡腳地走進自己的狗窩。它對收狗人的怕可見一般。

舅舅還安慰它，放心吧，再缺錢也不會把你賣掉的。狗狗極力蜷縮在狗窩里臥著不動，用一只前爪護住半個鼻子，低調又安靜。留一只眼睛在外面，一有動力就睜開眼看看發生什么事了。

后來東拼西借終于湊夠了學費，我表弟背著布片縫制的小書包去上學了。上了半個月學，回來后在家里把拼音背誦得滾瓜爛熟。阿喔鵝，咦唔語……。

一家人看孩子愛學習，都樂開了花。連大狗都覺得表弟天賦異稟才智不凡，圍著表弟直搖尾巴，它也在夸表弟愛學習吧。

幸福總是短暫的，沒過多久，因為舅舅的腿傷復發，又住了醫院。雖然當時醫院花的錢并沒現在多，但是久病也不是一個普通家庭能承受的。

舅舅家又借了不少錢，剛打下來的糧食就賣一大半，舅媽的母親給她留的金銀首飾也一并賣給金店了。我媽也把老爸寄回來的錢借給了舅舅家，只希望自己弟弟能夠盡快好起來。

為了省錢，舅舅能不住院就不住院，在家里休養，需要時再送到醫院。有次老媽帶著我去看望舅舅，年齡不大的我還記得舅舅家里除了那只老狗，雞鴨鵝豬都賣光了。

吃飯的時候收狗的又來了，鄰居大媽還給我舅舅和舅媽做思想工作:就是一只狗而已，這不是生活困難了么，賣三十是三十……。

大狗似乎覺察到了危險，它悄悄地離開了。

大狗主動上了狗肉車，以命報恩大人們都知道舅舅家困難，都覺得鄰居大媽說得有道理。舅舅覺得自己拖累了這個家庭，一時有情緒哭了起來。舅舅說養了十年的狗，用它的命換幾十塊錢給自己看病，我于心何忍啊……。

最后舅媽還是決定把大狗賣掉換錢。舅舅雖然因為這幾年身體不好，性格中的寧折不彎的脾性已經被磨滅了不少，但是他依然不愿意大狗被送進狗肉鍋，堅持不同意。

收狗的來了，怎么也找不到大狗。準備幫忙逮狗的鄰居們都說舅舅家的大狗能得很，指定是感覺到了危險，逃跑了。

收狗的準備走呢，大家也都要回去了，大狗從大門外面回來了，一聲也不叫，也沒有跑到我們這些熟人面前搖尾巴打招呼。它的步伐緩慢，沒了以往的歡快勁，倒是更多了幾分沉穩。

收狗的使了個眼色想抓狗，舅舅看到自己家的大狗，這時也來了情緒，對大家喊:不賣了，狗不賣了……。

大家都當舅舅是一時不忍心，沒人接他的話，只是相互讓了煙，抽了起來。大家想先等幾分鐘，一會舅舅情緒緩和了，再去抓大狗。

大狗走到舅舅面前站住了。舅舅對著狗頭摸了又摸，眼淚吧嗒吧嗒地流，舅舅心里在做斗爭，顯然他當時內心很痛苦。

正在大家不知道該怎么辦時，那只曾經在鞭炮四鳴的大年三十沒飯吃，此時已經步履蹣跚的大狗邁著輕飄飄的步伐走向了狗肉鍋的自行車，它自己鉆進了狗肉車打開的鐵籠子里。

在大家的驚奇和默然中，收狗的人關上籠子，跳上自行車，一路飛奔，把大狗帶走了。

這一去，扒皮抽筋跑不了；這一去，生死由人砧板肉。

后記回到家里，我給奶奶說起了白天舅舅家的大狗主動上了狗肉車的事。奶奶放下筷子，有些不可思議地說:怪不得呢，大狗好幾年沒來咱們村看狗子了，今天來咱們村了，先跑到咱們家看了狗子，接著直直地往村東頭奔去你表舅家看了另一個狗孩子，然后就往北跑著回家去了。

看來舅舅家的大狗早就做好了以命回報舅舅的準備，先來我們村看了兩個已經長大的孩子，自己放心了，然后主動上了狗肉車。